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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族們安排了位在二樓的一間臥房,算得上寬敞,拉開窗簾後的透光也足夠明亮。房內有獨立的洗浴間,一張大圓桌和幾張沙發凳,兩張鋪著被褥的雙人床。從房門外到房內的四面牆都刻劃著法陣,隱隱的流光昭示著它們的運作。

進房前來了個上級貴族解開束縛那恩雙手的咒術,替換上的是一個經過法術處理的皮革頸圈在那恩身上。

「這什麼東西?」炎良看著皮革頸圈,語帶不悅地攔下那貴族的手,來回檢視了幾遍。直到來人以公事公辦的語調解釋這是封咒的變形,炎良也確實檢查不出其他東西,才放下了攔阻的手。

那恩被她推進房,炎良轉身又向門外的貴族交待了幾句,都是些日常用品的要求。接著房門關上,從外頭傳來上鎖的聲音。

 

「妳接下來……你……嘖,有夠不習慣。」口中唸叨著兩種不同的稱呼,炎良踢開一張沙發凳坐下。她看了看臥房內的布置,說:「房內尖銳物或者有機會拆下來當武器的東西大概都收拾掉了。你有什麼打算?」

「想先洗個澡……」那恩也拉開凳子坐下,趴在圓桌上,炎良給了他一個白眼,沒有回話。

那若亞此時終於找到機會插話,他看著各佔圓桌一邊的炎良和那恩,微微嘆了口氣:「嗯……我覺得我需要……一點說明?」

一路上他和兩人的交流幾乎是零,一方面是外頭的貴族顯然對他有所顧慮,生怕中間立場的他隨時與兩人合作,一方面是出現的疑惑與不協調實在太多,那若亞一時間也難以問起。

「好吧。那我先來。」炎良雙手環胸,指尖點了點手臂:「我和那恩是合作關系,這個你知道的。從八年前就跟著他──正確來說是,她。」

她朝著那恩的方向仰起下巴,示意人自己接話。

「因為以男性的身分行走可以減少很多麻煩。」那恩眨了眨眼,趴在桌上笑開來:「我和炎良不一樣。雖然我說也沒有多弱,但總無法阻止所有血族都覺得未成年的公主嬌貴得必須好好保護。炎良和大部分的知情人都習慣用男性的稱呼喊我,不過還是隨你高興。」

「那恩是王徽籌組者,兼最初的統領。八年前……簡單來說是對立的貴族派系崛起,被迫離開王徽軍。」

那若亞點點頭,雙手撐在凳子的坐墊邊緣,開口:「我猜,王徽軍裡應該還有屬於中立,甚至是屬於那恩一派的成員吧?只是數量不多,反對意見也被打壓得差不多。」

「確實如此。」

「在馬車上我就聽到了幾個名字。」那若亞細想他用風球接收到的情報,雖然簡單梳理過也能大致判斷出個所以然,但與兩人再次核對更能把握其正確性。

「他們提到了殊洛齊斯家族。」那若亞偏頭,提問:「塞特里安的家族對吧?」

從亞勒被王徽軍接管,到他們三人被送上馬車,以及一直到現在抵達了柯塔,他都沒見到那一個和他們一起待在亞勒到最後的棕髮血族。

「塞特里安是我們這邊的。」那恩自然明白那若亞這個問句的含意,開口說明:「殊洛齊斯家是上級貴族的家族,但他是老公爵和人類女子的孩子,本來就和家族的牽連不多。打定主意跟著我走之後,更是被老公爵直接逐出家族了。現在大概是被同個家族的親長抓過去了。」

「──王徽軍,現在的主掌者就是西法里安‧殊洛齊斯公爵。」

殊洛齊斯家族現任的主事者。那恩聳肩,笑著補充。

 

在柯塔的第一天算是平安地過去了。

分裂的王徽軍勉強靠著「背棄者」這樣的共同目標而不至於分崩離析,但自從進入柯塔,這個王徽軍當前的駐地後,那若亞一直都能感受到相當明顯的緊繃氣氛和不協調感。

那若亞不清楚血族貴族的打算,但他們似乎也沒有特別為難的意思,由炎良向外頭看守提出的物品都分毫不差地在一段時間後送上,質量還都能算挺好。到了飯點,送來的吃食甚至還遠比在亞勒時精緻上許多,這讓對食物沒太大要求,也習慣出任務時只有簡單乾糧的那若亞相當不適應。

「哦,貴族的奢侈作風。」那恩戳著盤裡的肉,股起雙頰:「我真的是非常不喜歡他們這樣。」

「不過王徽軍物資的最大供給者就是殊洛齊斯家。」炎良回應,她同樣也沒什麼食慾,「至少是花他們自個的錢。」

「真希望他們早點破產。」那恩咕噥。

炎良哼哼幾聲敷衍地回應,連頭也沒抬。

因為沒有提供餐刀所以他們的餐點都已經被切成了小塊,那若亞靜靜戳著盤裡的食物,把綠色的蔬菜都挑到盤子角落,堆成一堆。

 

用餐結束後外頭有人敲門來收拾餐盤,炎良與那恩待在遠離出入口的圓桌旁,由那若亞將餐具交予外頭的血族。外頭的血族木著一張臉,卻在從那若亞手中接過東西時不著痕跡地將一張疊得精巧的紙條轉交到他的手心中。

「這……?」

那若亞困惑,但才發出一個音節後立即意識到什麼,轉開話題:「這些就麻煩你們了,真的謝謝。可以再請你們提供一些紙筆嗎?」

外頭的血族點頭,轉身喊了同伴去取紙筆。那若亞待在門口,拿到東西後那血族關上門重新上鎖。

等到確認外頭的腳步聲走遠,那若亞才揣著那紙條走回圓桌旁。

那恩接過紙條,攤開一看立即笑了出聲,神情釋然:「是羅薩的暗號。」

炎良也湊了過來,問道:「剛才那個是可羅斯留著的暗線?」

「原本是中立派的,我記得他。」那若亞依然對那恩與炎良的對話摸不著頭緒,他只見那恩抵著下巴思索片刻:「但會幫羅薩給我傳訊就代表他已經倒戈了,不過看守的顯然不知情,否則不會派他來送東西。」

那恩說完自己的推論,把紙條交到炎良手中。炎良將紙條反覆翻看,指尖在紙上一點,片刻後上頭浮現出細小的字跡。

『安好。毋憂。』

『追隨過往足跡不曾遺忘。』

『靜待花開與妳的笑顏。』

紙張不大,總共也就寥寥三句話。

那恩讀懂其中涵義,除了釋然之外面容上也不自覺浮出一點真實的笑意。

「你這樣也算得到他的消息了,有沒有心情好點?」炎良指著字條低聲發話,點了點紙條手中比出一個撕碎的動作。

「有。」紙張回到炎良手中,她指尖一攆就是一簇火苗竄起,將小紙條燒得一乾二淨。那恩看著灰燼落入桌上的水杯中沉澱,開口:「……謝謝妳。」

「你突然這麼坦率真讓我渾身不對勁。」

 

最後那若亞總算在炎良和那恩的補充說明中理清概況。

可羅斯是那恩的心腹兼伴侶,雖然他們的關係還沒有被公開承認。他和那恩在三十幾年前認識,之後一起行旅,足跡遍布整個梅傑爾大陸,也曾去到隔著海的東方。他們一起找了有意願合作的血族貴族,籌組起王徽軍和建立血族的守護城鎮;一直到八年前那恩離開王徽軍,而可羅斯依然作為王徽的副統領留在軍隊中,直到三個月前失去蹤跡,也斷了與那恩的聯繫。

如今那恩終於在三個月後間接得到可羅斯的消息,字條上的意思先是傳達平安,而後也告知了那恩他的去處──老實說那若亞真的無法理解那恩怎麼讀懂的。

 

「在王徽軍裡等他。」那恩表達對可羅斯訊息的絕對信任。

「你這樣決定,那就這樣吧。」炎良對那恩與可羅斯的默契不以為然,她的信任只對那恩,就算那恩讓她按捺行動,她的底線仍然是確保那恩的安全。如果這之中王徽軍又出什麼動盪,她會在可羅斯出現之前強行突破。「但希望你先想想你自己身上可是還掛著一個封咒,雖然地點不是地牢但確實被監禁中。」

那恩笑笑,沒有回話。

 

雖然被限制待在這間臥房內,但在半天的時間內就得到這麼多需要整理的資訊,對那若亞來說時間倒是挺快就過去了。他站在窗邊,窗簾拉開一小縫,黃昏時分的城鎮被橙紅給染上。

炎良在給那恩收拾向看守們要來的東西,包括換洗衣物和一些洗漱用品。她把那恩推進浴間,又拉起一條被子掛起權當是屏風。等到那若亞還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發愣,轉過頭來就發現炎良已經連他的衣物和個人洗漱用品都整理好了,現在正在鋪床,兩張雙人床鋪一張給他一張她和那恩睡一塊。

那若亞對於讓炎良給他處理這些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謝,隨即又將注意力轉回窗外。柯塔的血族平民們依然過著他們的日常,而駐紮的軍隊卻明顯地破壞了這樣的日常景緻。他們緊繃、凌亂,帶著實際上已然分裂,但仍得維持表面平靜的違和感。

夕陽橙紅如火。

那若亞‧蘭以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忘記要處理的事。

在亞勒時混在背棄者中的那兩個次級貴族,一團混亂後去哪兒了?那若亞眨眨眼,在橙紅的夕陽下找到了他的目標。

「──我出去一下哦。」那若亞摸著窗沿,很快就找到了封住窗戶的關鍵陣法。這些難不倒他,轉瞬間他就順利地打開了窗。

「──什、喂!」

他頭也沒回,向炎良交代一聲,也不理會炎良的叫喊,在狂風颳起時跳下樓。

那若亞‧蘭以的出現令樓底下的貴族們無所適從,一來他們沒人有限制他的權力,他會與炎良、那恩待在一起全是他自願;二來雖然那若亞曾起誓不協助那恩及炎良脫逃,但誰能保證他不毀約──王徽軍中曾經毀棄誓言的人可不在少數。

 

「貴族議事,先讓平民們迴避吧。」那若亞開口,幾個貴族得令後立刻動身將遠離此地的訊息傳下去給周遭的平民。好在因為王徽軍的進駐,以樓房為中心的一帶都已是貴族們的駐紮區。

在場的血族貴族們以那若亞為中心,圍成了一圈人牆。那若亞環視一圈,右手掌心向上,催動咒文後一股煙霧自他手心中竄出,在空中凝成兩張面孔。

此景一出,貴族們按耐不住的騷動自然也逃不過那若亞的視線。

「出來吧。」他淺笑,「或者你們在質疑我的記性?」

人牆中的短暫騷動後,他們渾身顫抖著被推出來,站到那若亞面前。

「跪下。」

這兩個次級貴族正是先前在亞勒時被那恩從背棄者集結軍中抓出來的,隨著王徽軍抵達亞勒,混進貴族軍隊行動裝作沒這回事。他們在那若亞‧蘭以的目光下不敢說一句不,遵從上位者的命令齊齊跪下。

「我以為你們該清楚,我不干涉太多,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管呀。」那若亞──時之主‧末日說著,手中的霧氣一散,轉而出現一本快速翻著書頁的藍皮書:「背棄《律法》者──稱作背棄者。這是最初的定義,不是嗎?雖然在兩族動亂之後,背棄者之名只被使用於平民,但你們似乎忘了其中根由。」

「毀棄誓言就罷,誓言反噬的後果自行承擔。」他的聲量不高,恰是能讓周遭圍了一圈的血族貴族都能聽見的音量:「讓我說說圍攻亞勒的平民背棄者都做了什麼──攻擊人類聚落、屠村、超量食血……接著我看看你們在他們之中做了些什麼?濫用貴族符文、提供高等法陣與咒術?」

那若亞長嘆一口氣:「貴族與背棄者同流,亦為背棄者。背棄者,平民願受感化,酌情處置;貴族──」

「末、末日大人!」

「我們願、願重新立誓──」

那若亞‧蘭以沒有理會兩個次級貴族的求饒,灰藍色的光在快速翻頁的書以及他的手中流轉,最後在兩個跪在地上的罪人身下匯聚成陣法。

 

「──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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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